莫漠

应似飞鸿踏雪泥（十八）

“岁先生，灯灭了”，源先生低声说道。

冲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，轻声问道，“现在上吗？”

“不，再等半个时辰，等他睡熟。”

 

岛原内

龙之介放下碗筷，双手合十谢道：“多谢款待，我差不多该回去了。”

平助和新八也喝得差不多了，平助赞同道：“新八，我们也走吧，明早轮到咱们当班巡逻。”

“说的也是。”三个人都起身准备离席。

斋藤突然静静地开口，“不行。”他抬起眼睛，露出锐利的目光，“你们今晚得留在这里”。

“啊？”新八和平助闻言愣住了，新八转头看向坐在远处的近藤先生，只见他闭着眼沉默地坐着，既没有喝酒，也没有动碗筷。

“莫非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？”新八的表情警惕起来，他顿了一下脱口而出，“难道……你们要把芹泽先生杀了吗！”

龙之介和平助都是一惊，平助脸色也沉下来，他盯着斋藤，“阿一。”

新八见自己的猜测被沉默证实，顿时愤怒起来，他转头质问道，“这是怎么回事，近藤先生？是您下了这样的命令吗？”

近藤一言不发。

“是又如何。”斋藤冷冷地回答道。旁边的龙之介终于听明白了，他陷入巨大的恐惧中，转头看着身边的斋藤。

新八不再掩饰话语间的怒意，“所有人都知道吗？”

“不，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”，斋藤带着压迫感缓缓起身，“最好不让你们看到，这是副长的判断”。

“什么？别开玩笑了，连我都不能说吗！”新八再也控制不住脾气，气势针锋相对地压过去，平助赶紧从中劝阻。就在这时，一旁的龙之介突然一言不发向外跑去，屋里的人都愣住了，平助大喊一声追了上去。

“慢着！”新八跟着往回跑，斋藤在后面紧追不舍。

龙之介跑得肺都要出来了，手脚已经不听使唤，像一只在风中抽搐的风筝，很快就被平助从身后一把抓住手腕，“龙之介，你不能去！”

“为什么非要杀掉那个人！芹泽先生他已经——”

与此同时，斋藤的声音在新八身后响起，“停下，新八！我绝不会让你进屯所去！”

永仓一脚刹住车，踩着雨水转过身来，表情愤怒而又不甘，“就因为我和芹泽先生是同门吗！无法信任我吗！”

“不是这样的”，斋藤声音低沉地说道，“为了今后你还能和我们并肩战斗，最重要的，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。”

“啰嗦！”永仓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。

斋藤冷冷地看着他，转瞬之间也利刃出鞘。“不听忠告。”

平助惊恐地看着要自相残杀的两人，“你们两个快住手！”龙之介却趁机一下挣开平助，继续朝雨里狂奔而去，斋藤对着呆住的平助厉声喝道，“平助！你要是不想那家伙死的话，拦住他！”

“你可没那个空闲！”永仓大吼一声挥刀朝斋藤劈过来，两把长刀不相上下地架住，他满脸雨水嘶声道，“要说我生气的原因的话，是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！我早就做好了和你们并肩战斗的觉悟了！”

“即便如此，我仍旧不能让你过去。”斋藤同样吃力地压住刀柄，态度毫不动摇。

“可恶！！！”永仓力气猛地加重，斋藤被推后几步，他高高扬起长刀大叫着挥下来，却停在了半空中。

斋藤的刀精准斩过他的侧腹。

“为什么……要用刀背？”新八捂住侧腰，剧烈的疼痛和不甘让他颤抖起来。

“我说过了，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和你打的。”斋藤直起身站定，严厉地回答道。

新八跪倒在积满雨水的路面上，垂着头一拳砸起水花，“可恶——！”

 

原田看了一圈四周，点了一下头。土方沉声发出命令，“我们走！”

原田回到屯所大门，其余几个人穿过雨幕跑进芹泽所在的院子，源先生在院门旁的大树后蹲下，土方、山南和冲田三人从两面向寝室包抄过去。

两拨人同时拉开前后的纸门，却看到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场景——黑暗的卧房里，芹泽提刀站立着，刀刃、榻榻米、还有……地上那个女人身上，到处都溅满了血。

“总算是来了，慢死了。”芹泽的脸上呈现出刚硬冰冷的杀气，一道闪电照亮屋里，把他冷酷的面容映照得如同恶鬼。

土方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人，抬头抽出佩刀。“你做得太过火了，芹泽先生。为了新选组，我要杀了你。”

“就凭你们也想杀了我？”芹泽冷冷地嘲讽道，“真可笑”。

“我可没在开玩笑，这种玩笑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。”土方架起刀面对着他，“只要是为了新选组，我什么罪恶都能背负，就算化身地域的恶鬼，也在所不惜！”

“是吗？要成为真正的鬼，可没这么简单！”芹泽挥刀砍了下来，土方举刀架住。

龙之介踩着凸起的墙裙翻进院子，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，他刚要往里面冲去，突然被蹲在门口的源先生一把抱住。“不要！放开我！芹泽先生！”他挣扎着哭喊起来。

云听着屋里刀剑相击，紧紧屏住呼吸，一声都不敢出，被发现即死亡，她无比清楚新选组的办事风格。然而，她却听到屋外传来了龙之介的闹喊声。

“住手，你们都住手！为什么啊——”龙之介被紧紧箍住，他甩着胳膊嘶喊，门边赶来的原田和平助，以及屋里的芹泽土方等人，都震惊地看向他。

“混蛋！”土方怒不可遏，转头骂道，“井吹，你为什么要来这里！”

明明之前已经狂奔了那么长的路，龙之介此刻却仿佛又爆发出无穷的力量，他拖着背后不撒手的源先生，一步一步向前走着，“住手吧，求求你们了！那个人，他已经是带病之躯了！”

屋里芹泽和土方的对峙丝毫没有停止，芹泽扬手又是一刀劈下来，土方咬着牙低声说道：“那又如何，我们…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”他猛地发力把芹泽推开，挥刀斩在对方的手臂上，带起飞溅的鲜血。

芹泽后退一步，突然摸向袖口，低声道：“笨狗，尽给我惹麻烦。”他扬手迅速把变若水倒进了嘴里。

“不要！你干什么！”龙之介挣脱源先生往前跑去，一个玻璃瓶却带着劲风擦过他的耳畔，撞碎在身后的石灯笼上。他惊恐地停下脚步，看向屋里白发赤瞳的男人。

“事情又变得棘手了”，冲田眯起眼睛，几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
战斗再度开始，却完全转变了风向。刀剑相接，土方像纸片一样被抛出去，山南砸垮了一侧的障子门。芹泽走入庭院中央，一把捏住瑟瑟发抖的龙之介的脖子，提到了半空中。

“被你这种人救，真是让人作呕。”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血红的烈焰，如同地狱生出的恶鬼。

“龙之介！”平助惊呆了，他身旁的原田则挺枪冲了上去，却被轻松格开，一脚踹飞。

“原田！”龙之介眼睛里流出泪水，他抓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，断断续续问道，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——”

“活下去。”芹泽突然低下头，他看着手里的年轻人，“拼命活下去的话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”。

龙之介被远远地扔出去。

“没事吧，龙之介！”平助赶紧跑到他身边，看到龙之介已经站起来了，抽泣着，眼中满是悲哀的泪水。他有些无措地停下脚步，刚要开口，龙之介却突然拔腿狂奔起来，眨眼就跑出了屯所大门。

“龙之介——！”

屋里已经没人了，战场转移到外面，云听到这声惊怒的喊叫顿时倒抽一口凉气。她悄悄退到窗口处，沿着来时的路线再次翻墙而出，快步向屯所正面绕去。

“怎么了土方，你就这点本事吗？”芹泽眼神冰冷地看向面前持刀的男人，甩开肩膀，以惊天动地的气势砍下去，“你不是说要超越我吗？你还远远没能成为真正的鬼！”

“少啰嗦！”土方咬着牙恶狠狠地宣告着，“不是能不能成为，是一定会成为，我已经做好觉悟了！”

两个人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量相互搏击着，一旁的山南和冲田瞅准时机再度冲上前来，山南的刀转瞬被打飞断为两截，冲田则一刀插进了芹泽的手臂里。

“哈——！”土方长刀平举，狠狠刺进罗刹的心脏。

芹泽看着身前满脸血污的土方。“这样就行了。你做到了”。

土方静静抽出长刀，面前的身躯重重砸在水坑里。

瓢泼大雨短暂地停下了。

“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井吹。”山南开口道。平助吃了一惊，却没说出话来。

“是要杀了他吧。”冲田冷漠的声音响起，其余人都沉默着，然后四散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