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漠

应似飞鸿踏雪泥(五十)

南部邸的大门被关上,山南在门锁前停顿了一会,抬手上锁,转身离开。

八木邸的中庭被一片如水的月光浸透,他仿佛听到虫鸣唧唧、听到风过树梢,又仿佛一无所闻,被关在了自己筑起的外壳里。


敞间一侧的纸门被缓缓拉开,云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迈步进来,转手半阖上门。

“松本君倒是料事如神呢。”

“我只是往好处猜罢了”,云立于敞间昏暗的一角,“山南先生反而比我想得还要矛盾。”

山南偏了一下头,“我们有新的见证人来了。”

云看向门口,“不理那个孩子的话,有了麻烦也不至于难以收场哦。不过,她也有知情的权利。”


千鹤跟到中庭里突然失去了目标,随即她发现敞间的大门是半开的。她溜到门边往里看去,一束月光越过她的头顶照进屋里,榻榻米上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玻璃瓶,里面绯红的液体犹在兀自晃动。

“真没想到会被你跟踪呢”,熟悉的温和声线在她身旁响起。

“山南先生!”

山南一把拉起她带到屋内,拿起那瓶药水,“你想问我在这里做什么,对吗?”

“是的。”千鹤觉得自己的视线离不开那个奇异的东西。

“这是你的父亲纲道奉幕府之命研究的秘药,新选组被当做了试验台”,山南看着少女惶惑的双眼,笑了一下,“它被称为‘变若水’,服下后能使人体发生剧烈改变,肌力和愈伤力得到大幅度提升,但同时,也有可能使人失去理智。至于失败的结果,雪村君应该已经见过了。”

千鹤一下子睁大了眼睛,是那个夜里,蓝色羽织溅满鲜血、白发赤瞳的怪物……

“父亲他,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?”

“的确是令尊把这种东西带给新选组的哦”,山南眼睛中没有一丝暖意,“我们认为你是他的女儿,也有知情的权利。”

“我们?”千鹤诧异道,明明干部们一直提防着她,不许她接触相关事情。

然而现在却一股脑全都向她砸来了。


“山南先生,你确定想要她继续留在这里吗?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呢”,云从一侧的阴影里走出来,“既然为了不给新选组添麻烦,来了最接近干部们的敞间,山南先生不如好事做到底,把冲田叫来吧。”

“阿云?”

山南垂下目光,“这件事是我做错了。”

然而他却毫无行动的意思。

云放弃似的苦笑一下,“不,山南先生已经安排到这个地步,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。”她看着山南,叹息一声,“难以面对失败的可能性吗,毕竟是自己的命……我理解了。”

“必要的时候,赴死的觉悟我还是有的”,山南的眉眼透过清透的镜片看过来,“请大胆握紧手中的刀。”

云手中短刀出鞘,“千鹤,过来。”

“我不要!”千鹤愤怒地看向山南,“山南先生是打算喝那个药吗?”

“我身为剑客的身份已经死去,我对新选组失去了意义!”

“就算不用那个药,大家也依旧爱戴山南先生!”千鹤激动起来,抓住山南的左臂,“山南先生不也说有失败的可能吗?如果变成那样该怎么办?”

“那就让我人类的身份也在新选组中死去吧。”山南右手抬起,一饮而尽。


玻璃瓶跌落在榻榻米上,云立刻冲上前拽住千鹤,“离开他!”

“山南先生!”千鹤震惊地看着他的头发变得雪白,然后……睁开了血红的眼眸。

砰的一声,千鹤被云一把扯到身后,而云被山南狠狠攥住了脖颈。

瞬间云感到自己完全无法呼吸了,她拼尽全力一脚踹向山南的胸膛,同时利刃深深割开他的手腕,鲜红的血大量涌出来。

但是山南毫不闪躲,似乎潜意识中已经是一个毫不在意受伤的怪物,云一脚仿佛踢在了山岩上,后脖颈因为这个举动受到猛烈的拉扯,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下一击的机会。

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。山南肯定是没有下死力的,否则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喉骨和颈椎能被直接捏断,然而仅仅是这种收着的力道,已经让她的喉咙完全被锁死了。

玩弄猎物吗……还是尚存神志?


千鹤刚撞上墙稳住身形,就被云轰然一脚惊呆了,但更恐怖的是毫发无伤的反而是山南。

“阿云!”

山南突然松开了手,两个人同时向后踉跄推开,云急促地吸气咳嗽,而山南也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。“看来是……失败了”,山南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话语,“我的运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差呢……”

云的心也跌到了谷底。她咬着牙,死死盯着弓身挣扎的山南,把手向后一伸,“千鹤,把刀给我。”

千鹤悚然一惊,“你要干什么?”

山南抬起头来,血红瞳孔中两种意识交错撕扯,“很抱歉把松本君置于不利之地……但是感谢松本君今晚到来,弥补我狂妄的过失。”

云的手依旧向后伸着,“山南先生认为自己非死不可了吗?”

“不行,你不能那么做!”千鹤攥紧腰间的小太刀就要后退,却发现早已靠到墙边,她看着云的背影哭出来,“阿云不是很喜欢山南先生吗?”

云一下子转过身来,嘶声道:“所以说——”


“山南先生,为什么要把约好的事情扔给这个孩子做呢?”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在门边响起来,冲田抽出长刀走进来。

山南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,“冲田君——”

“冲田先生!你不能——”千鹤看着长长的钢刀上微细的反光,惊恐地出声阻止,却被冲田直接打断了,“不要说话!你以为你是谁!”

冲田冷冷地说道:“这几个月的待遇让你忘了自己的立场吗?如果你忘了,我就再说一遍——只要你妨碍我们,杀了你。”

千鹤颤抖起来,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冲田一步步走近山南,举起长刀,决绝道:“山南先生,我会为你好好介错的。”


“不要!”云惊叫出来,然而冲田的刀已经狠狠挥下去,粘稠的血大片大片喷涌出来。

千鹤眼睛里顿时燃起恨意和悲伤,她越过一动不动的云就要朝倒地的山南跑去,却看到冲田甩刀转回头来,“在他醒过来之前,不许靠近他。”

“什、什么意思?”千鹤停下脚步,茫然道,“山南先生……没有……死吗?”

“他已经是罗刹,这种程度死不了的”,云跨前一步拦住仍在犹豫不决的千鹤,“但是随时有醒过来的可能。”

千鹤转头看着云,却发现她低低垂着头,避开窗口射进的月光,五官陷在黑暗里。

千鹤觉得今晚的一切像一个戛然而止的噩梦,她终于停止颤抖,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:“山南先生真的会活下来吗?”

冲田冰凉的眼睛眯起来,他深深皱着眉转开头,不耐烦地说道:“我说他没死,当然就不会有事情。”


土方、原田和斋藤冲进来,看着倒地的躯体和一边倒空的玻璃瓶,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。

“留人在他身边看守,原田去安排外围轮班守卫,绝对不能让伊东的人靠近这边!”土方下达完命令,看向屋里最初的三人。

冲田立刻说道:“土方先生,我今晚要留下来,小云交给我。”

土方皱着眉一点头,转过身去,“嗯,总之今晚是个难关。活下来,死去,或者被毁掉。”他走向千鹤,一把拉起她的手腕,“跟我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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