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漠

应似飞鸿踏雪泥(四十六)

次日,队士们被下令该工作的工作,没事的也安分一点,干部们则挤在屯所门前,瞅着外面的马车随从以及寒暄交际的两人。

“伊东大人,我们盼你多时了!”近藤握住伊东的手,态度热诚而恳切。

伊东也精神头十足的模样,挂着亲近的笑容,“近藤局长亲自出来迎接,真是愧不敢当。”


永仓依靠着门柱斜睨外面陌生的男人,“这就是伊东甲子太郎?听说是伊东道场继承人。”

“我听说伊东先生是尊王攘夷派”,斋藤目光严肃,“这种人居然会和新选组联手。”

原田担忧地自言自语,“就是说他和长州那群家伙是同样的想法吗?真让人怀疑能不能跟我们处得来啊。”

不愧是要领便当的男人呢,云靠着另一边的门柱跟干部们挤在一起,不用抬头看大家的脸色就已经感到了话里话外各种不善,尤其是旁边一语不发的冲田,一身“他敢有异动就砍了他”的冷淡气息。


“伊东先生是学识渊博又很有辩才的人哦。”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,几个人转头看到山南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,正抬着下巴看着他们,脸色有些苍白。

“客观来说,的确是这样啦”,云点点头,“若是一无是处,反倒让人没兴趣。”

“有兴趣是应该的,毕竟是要共事的同志。”山南扔下这句无味的话,转身进屋,消失在昏暗里。


“山南先生最近越来越冷漠了”,永仓叹道。

“哎,最近几天都不怎么跟人说话”,原田点点头,“不过,山南先生原本就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。”

云也叹了口气,不得不承认干部们说的话没毛病。前几天去问山南是否有事情可以让她帮忙时,被冷淡地赶了回来,连往日看在她是小孩子的份上多给的温柔都消失殆尽,可以说心情差到了极点。

 

平日里经常在干部们会谈时泡茶,但烫酒还是第一次,千鹤两根手指拈着酒瓶往外拎,一个不小心就被木盆的热水烫了一下。

“千鹤,烫好酒就端到大厅里”,土方推开门吩咐道。

千鹤赶紧把正在吹气的手指收起来,“是!”

“平助传来消息,他去拜访过你在江户的家了”,土方静静地看着她,“但并没有发现纲道先生回去过的迹象。”

千鹤回过身听着,垂下了眼帘。

“平助还会在江户待一阵子,有线索会再送过来的。”

“这样啊”,千鹤点了下头,换上明媚如常的语气,抬头看着土方,“谢谢您。”

土方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,露出宽慰的笑容,“嗯。”

 

云今天也没心情出去瞎逛,她觉得新选组里像埋了生化武器,从此每时每刻都可能泄露一点,让人不得安生。

云站在八木邸的中庭里,看着千鹤小心翼翼端着一盘清酒从厨房出来,过去说道:“接下来要上酒菜吗?我去厨房帮忙。”

“啊,好的”,千鹤目不斜视,“我也去去就来。”

饭菜之前已经做完了,还有一部分是从外面料理亭买来的,两个人把它们细心地装盘分好,然后分批次送去大厅。就在云根据土方的指示摆放食案时,近藤引着伊东进来了,云做完手头的工作起身往外走,正碰到千鹤端着最后一份酒菜过来。

云侧身默默让开,看着千鹤来到主客们的中央跪坐下来,把料理依次放到每个人的食案上,“菜上齐了,请享用。”

伊东看着她,开口道:“想不到新选组内有如此娴于待客的队士,真是人才济济。”

千鹤一愣,土方语气平稳地回答道:“人尽其才罢了。”

伊东随身的两个侍从也进入大厅中,山南终于出现在门口,“失礼了。”

伊东言笑晏晏,“无妨,我们也刚过来。”

千鹤收拾妥当,起身告退,云也从门边离开。


近藤先生爽朗的声音和灯光一起从纸窗透出来,“队士增加真是令人高兴啊,特别是优秀人才的加入,就更令人愉快了。”

伊东看着身体倾向这边的近藤,捂嘴一笑,“哪里哪里。”

他转头看着山南,“新选组的规矩非常严苛吧,到时候可要向山南先生多指教。”

山南抬起头谦让道:“不敢不敢,我哪里够资格指教伊东先生。”

饭局已经接近尾声,近藤一杯接一杯地劝酒,伊东照单全收,又对沉默寡言的土方客气道:“我听说土方先生在队士中很有声望,也很有行动力,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。”

土方垂着眼睫喝酒,点了一下头表示默认,就在这时,一个清婉的声音响起,千鹤端着大托盘拉开门,“打扰了,我来收空碗。”

近藤点点头,“喔,麻烦你了。”

“不,没事”,千鹤稳稳当当地把空酒瓶和杯盘一个个放到托盘上离开。


“打好水了,一起洗吧。”云在大木盆边蹲下来,把托盘上的餐具浸泡到井水里,拿着碗巾开始刷洗。

千鹤在她面前蹲下来,感激道:“多谢,今天晚上阿云真是帮了我很多。”

“嗯”,云简短地回答,“左右也无事可做。”

大厅的灯还留着,但宾客已然散尽,云稍稍放松了警戒,放下手里的杯盘说道:“我先去里面把榻榻米和桌案收拾出来。”

“好的,辛苦了。”

云踩上台阶,推门进去,却发现冲田正从屋子另一侧的门口进来。冲田回手关上门,“真是辛劳。”

云扯了扯嘴角,“冲田不也是?”

“我只是精神紧绷些罢了,如果这也算辛苦,未来我可没一天好过了。”

“说不定就是这样呢”,云把食案摞在一起,拿抹布开始清理榻榻米,“来这里做什么?”

冲田无声冷笑一下,“伊东先生乖乖回住处待着,我就不来了。”

云手里的动作一顿,“这么嚣张吗?第一天就触霉头。”

冲田在门边站定,“嚣张点是好事。”


反正有冲田守着,不会出什么岔子,伊东也未必是要回到这边。云手脚麻利地做清洁,然后拿着抹布起身,要回井边清洗。就在这时,一个阴柔冰凉的声音在门外不远处响起,“难道说,你——”

千鹤放下手里的酒瓶,站起来回过身去,“您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
暗沉的夜色里,伊东背对着身后纸门的灯光,脸色愈发看不清楚,“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
我这样的人?千鹤还没反应过来,伊东向前走了一步,“你不是队士吧。”


云大怒,心说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就来招惹千鹤,不想活了。

千鹤被他逼得不得已后退,撞上了背后的树干,正在惊惶无措时,伊东背后的纸门哗的一声拉开了,他脸色一变,飞快地转身后仰,一缕刀光扫过他的胸前,旁边的灌木丛枝叶飘零。

“冲田先生!”千鹤惊诧道。

伊东面色已然恢复如常,他平静地看着面前俯身定格的男人,然后目光移向平斩挥开的刀刃,一朵带着茎叶的红月季稳稳地躺在刀尖处。

冲田动作流畅地把刀收回身前,微微倾斜挑着花朵,指着伊东的下巴,“屯所里没什么花在,难得伊东先生你们到访,我想让你们饱个眼福。”

伊东拈起花枝,叹息一声,“啊,真漂亮。”他把花凑到鼻下深深地一嗅,“不过,居然用刀来砍断,真是粗暴呢。”

“都是男人,何必怜香惜玉?”云把抹布搭在盆边,冷淡地看向那朵花,“更不必搔首弄姿。”

“稍微有点粗暴,是天然理心流的风格”,冲田静静地收刀入鞘,看向站在一旁的千鹤,“你还有善后工作没做完,快回去吧。”

千鹤明白他的意思,立刻鞠躬回大厅。

伊东看着她跑走,笑了一下,“谢谢你的花,冲田先生。我只是对新选组内有如此年轻的孩子感到诧异罢了,真是后生可畏。”他又放在鼻子下一阵嗅闻,看了云一眼,缓缓踱步离去。


直到听不见脚步声,云对着那一大丛月季做了个呕吐的姿势,然后皱着眉回屋里,“千鹤,没事了,接着干吧,我把食案搬去厨房。”

“是”,千鹤低头说着,“好像干部们都不喜欢伊东先生,阿云也是,今后会怎么样呢?”

“嘛,有好事也会有坏事吧”,云无奈地叹了口气,安慰道,“如果他是害群之马,我们也有鬼副长在呢,别担心啦。”

两个人熄灭油灯,从大厅里走出来,千鹤朝门边的冲田低头道:“多谢冲田先生。”

“嗯,我心领了。不过他对你只是好奇,倒也不会怎样。”

云咂咂嘴,嫌恶道:“就是可惜了那朵花,好端端被拱了。”

冲田笑了笑,“这么生理不适么?”

“啊,我一想到这个人之后会把屯所所有的花都拱一遍,就觉得再也无法欣赏了”,云搬着食案暴躁地往厨房走。

千鹤把之前已经洗净的酒瓶从水里捞起来,麻利地搓干净抹布,刚好云也从厨房回来,一切正式收尾。

三个人各自回到房间,虽然还不到平时就寝的时间,但是云不想思虑过度,决定早早睡下。各种纷杂的事情要像暴风雨一样来了,她在其中渺小得如一叶之舟,要有足够的坚韧和判断力才能走向自己所希望的航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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