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漠

应似飞鸿踏雪泥(三十五)

两个人循着打斗呼喝的声音去了道场。新选组现在的屯所用地相当有限,道场其实是一处三面被建筑围合、一面朝向侧门的庭院,只能同时容纳两支番队挥刀练习,或者一支番队比试。

绕过一段外廊后,声音一下敞亮起来,云稍稍停住脚步,做了个平心静气的手势,试图麻痹自己似的宣告道:“我是怀着谦虚的求学心思过来的,绝对不是要给冲田添麻烦。”

事已至此,千鹤也很理解云的动机,她想了想,安慰道:“应该……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。”

云一点头,拽住千鹤的胳膊往前一送,示意她走前面,“那就走吧。”


两个人像学生时代一起溜去操场看男生的闺蜜一样,心情激动而紧张,本来当啦啦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女孩子却因为无端的脑回路搞得宛如做贼。刚要转过最后一个拐角,云却突然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默默站在前方,他从边角看着里面整齐划一的练习,右手抬着左腕,一动不动。

“山南先生……”千鹤小声嘟囔了一句,云也觉得气氛急转直下,凄凄惨惨戚戚。据以前千鹤的交代,她当年刚加入新选组不久,就得知山南在大阪出了事,没有任何详细信息,因此云也无法插手改变什么。

山南感受到了身后不远处的目光,手垂回身侧然后转过身来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严厉。但随即他就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,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?松本君,雪村君?”

“我们想看大家练剑”,云赶紧低头,恭敬地回答,“可以么?”

“松本君伤还没有痊愈,就迫不及待要练习吗?”山南一如往日地和煦如春风,“不好好休息的话,会留下病根的。”

云摇了摇头,在这种关怀下放松了一点,“我会注意的,今天不练习,只想看看队士们是怎么练剑的。”

山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两个人,慢悠悠说道:“也对,二位过来的样子也不像是要正经练习。”

有不正经吗?我刀都带着。

还没等她不懂就问,山南接着说道:“请过来吧,到里面看得更清楚一些。”


云拽着千鹤跟上,终于看到了道场的面貌。队士们都赤脚踩在硬实的土地上,斋藤面向大家喊指令,“准备——袈裟斩!横斩!受流!斜上切!突刺!上段……”

桐木刀带出清晰的呼啸声,斋藤根据声音和观察,不断判断着队士的动作标准度。三个人走到队伍斜前方的门廊处,就听山南说道:“斋藤君负责指导,藤堂君在队前作剑术示范,如果有别的干部想要加入,通常会安排在后面,可以更好地观察大家的练习状态。”

他这么一说,云才往仔细往队士中看去,发现平助果然在最前面。同时斋藤的一轮训练结束,他和平助注意到侧面站着的三个人,转过头来。


顿时云感觉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,平助声音有点结巴,欲言又止道:“小云你、你怎么能——”

云茫然了一下,“哈?”

斋藤倒是没有结巴,他只是神色变得有些尴尬,沉默了一下,转回头去对面前的队士们指示道:“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吧。”

“啊?”云转头看向山南,“这就结束了?我才刚来。”

“确实也快中午了,接下来该是队士们做饭和修整的时间。”山南站在一旁,语调温和地说着,“不过,今天显然也还有其他原因。”

队士们四散开,然后朝着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来,拥挤着把木刀插回装备箱里,云赶紧向旁边走了几步避让开。


人流散去,云就发现斋藤和平助还站在院子里,用看猪的眼神看着她。

果然,新选组的道场也会介意这种事情吗?云有种大难临头的不妙感,她立刻说道:“抱歉!是我主动要求过来看看的,如果不允许,我这就离开!责罚的话,我也接受……”

“新选组虽说不是随时欢迎观摩,但你已经是见习队士,这并不是需要瞒着你的事情”,山南声音温吞,但语气却很冷静尖锐,“何况,是我允许你们两个进来的,难道我是故意要看你受罚么?”

明明行为没有恶意,但这种说话方式简直挑明了“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黑心,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”。千鹤这段时间本来就很怕他,听了这句刻薄的讽刺不禁一缩。

云却松了口气,她来新选组没多久,与山南的见面都是在公事公办的场合,没有领略过他私下消沉严厉的态度。而且,比起千鹤,她也许更能对山南的想法感同身受,等同于生命价值的剑,却再也无法握起,等于有意义的生活已然终结。

所以云并没有觉得这个人使人畏惧。

“对不起,是我冒犯了,我早该想到的”,她朝山南感激地一鞠躬,“那么,私自过来观摩训练,是被允许的吗?”

“当然,这不是私密行为,既然日后可能成为队士,就要为战斗而活,我们无论何时都鼓励这种勤勉和觉悟。”斋藤回答她,然后接着说道:“本来想问问你的想法,但貌似你也没看到多少。”

那可不,还是你喊的停。云不动声色吐槽了一句,然后遗憾道:“既然大家已经逐渐恢复训练,很快就会有机会再来看的,只是斋藤先生的指导恐怕要过一阵子才能再见到了。”


眼见话题越来越正常,平助觉得此时不说就再也没机会当面对质了,他拦住好像要接着聊公务的斋藤,“喂,斋藤,我们暂停训练可不是因为这个吧”,他转头气愤地盯着云,“你要是好好过来,我们肯定放你在一边看啊,要不是你有伤,放你进来训练也不是不行,虽说总司他……”

云想起山南的反应,开始接着之前被打断的思路继续回忆起来,突然意识到一个华点……她暗自皱了皱眉,觉得是面前这俩人的问题,要不要这么良家少男?

平助绕来绕去地始终不好意思触及核心问题,她笑了一下,走到千鹤身边,一把拉起她的胳膊,“这样?”

平助露出“我不要再看下去”的神情。

“那个,没拉手,我就扯了一下袖子”,云决定还是辩解一下,“我觉得不安才拉着千鹤姐姐过来的,寻思着拿姐姐当挡箭牌就不会被罚。”

这厢单刀直入,那厢平助和斋藤都噎了一下,随即平助难以置信地眨眨眼,“姐姐?喂,你要不要把挡箭牌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啊,千鹤会不喜欢你的。”

“如果是这种关系的话,示弱应该也不会招致女性的讨厌。”斋藤平静地反驳,平助挠挠头,“算了,反正小云一直都这个样子,比左之还过分。”

“松本君明明是知晓世间男女关系的,却仍旧做出这种行为,看来是真的没有意图”,山南侧过脸,笑了一下,“那可真是遗憾,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了不得的局面。”

云吃了一惊,原来你不由分说把我俩往道场前面带,就是这个企图?你居然意外地有这种恶趣味兴致?

“嘛,我好歹也配合山南先生,一直没撒手,将功抵过咯。”云不去计较被山南算计,反倒开起了玩笑。

“哦呀,松本君这个反应倒是很有肚量”,山南有些意外地看着她,但是很快刚刚戏谑的神色又在眼底消失,他问道:“松本君为何在不知规矩的情况下,还一定要前来呢?你一定也不想给自己和冲田添麻烦吧。”

云毕恭毕敬低下头,“因为我不懂剑术,就算之后的比试中被允许用自己的格斗方式,也总归要多了解一下对手,赢面才能大一些。”


听到这个回答,三个人都沉默了一瞬,山南开口道:“松本君惯用的武器是短刀吗?之前在池田屋门口击杀的浪士,据近藤先生说动作相当利落,如此听来,应该也是身手了得。”

“是的,我擅长短刀和近身战”,云老老实实回答,“但是不敢当此谬赞,与各位干部相比,必定算不上什么过人的能力。”

“虽说用短武器的人很稀有,但是没有关系啦,左之惯用的也不是剑法,而是枪术,新选组不会纠结这个事情”,平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“不过,新选组毕竟是剑客集团,你如果愿意,还是应该多学习一下。”

云对着斋藤和平助深深一鞠躬,“我确实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过来的,等我后背的伤好一些,就会跟随队士一同练习,还望大家不吝赐教。”

“那么,就等松本君痊愈”,山南饶有兴趣地接话,“既然了解了内情,我会同局长、副长说明,允许你在比试中使用自己的格斗术,到时候,请务必让我观看。”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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